作为一个拥有五十多年历史的美式经典跑车品牌，野马不仅影响了美国汽车产业，更深刻地影响了美国社会流行文化的发展
《汽车商业评论》特约撰稿 陈玉宝
这
是一部经典。这是一个传奇。
这是一部为大众而生、为大众所热爱的跑车。
它如同66号公路和猫王那样，已经成为美国文化的一种象征。
北美大地上的那种自由奔放和桀骜不驯的精神在它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它存在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部汽车的范畴——它是一种可以唤起民族自豪感的图腾。
这些赞美之词在过去五十年来经常反复地被媒体用来描述一部美国汽车，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如果你对美国汽车有所了解，那你一定听过这辆车的名字。它，就是那辆来自百年福特汽车公司的跑车——福特野马（Mustang）。
1
邂逅野马
迪尔本市位于车城底特律西郊，是福特汽车公司的所在地，也是老福特曾经的家园。上世纪初，这里孕育了改变美国乃至世界汽车工业格局的T型车和革命性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因而被史学家称为美国汽车工业的发祥地。在迪尔本有四处著名的汽车历史文化名胜：福特庄园、福特汽车博物馆、绿野山村以及汽车名人堂。
很多年前，我来到密西根之后不久就参观了福特汽车博物馆。博物馆里陈列着许多代表不同汽车发展时期的经典名车，如老福特最早发明的那辆四轮车和使他扬名立万的T型车。这些经典名车按时间顺序排列，如同一部活生生的汽车工业发展史。
当我沿着由这些名车组成的汽车发展时间轴走完一圈后，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展厅中央有两辆汽车被特别地圈了出来。这两辆车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引人注目。走近一看，是两辆敞篷跑车，其造型简单时尚，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前盖较长，看起来生动别致。
旁边的解说牌上有一行醒目的标题：寻找心中的甜蜜点。我们在生活或工作中常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痛点，可这是辆什么车，能找到心中的甜蜜点？带着这样的好奇，我记住了车的名字：Mustang —— 野马，福特野马。也记住了那匹扬蹄飞奔的野马车标。
后来我在学校、在公司、在各种停车场上经常会看到各种不同的野马，车主各行各业都有。 校长的座驾是匹野马，公司总裁驾驶着野马，还有教授的野马，学生的野马，甚至那位学校的技工也开着一辆黄色的野马，醒目而张扬。难道这是所有人的野马？
在美国各类赛车场和经典车展上，尤其是车城每年一度的汽车梦幻巡游上，野马汽车总是一支劲旅，引人注目。野马俱乐部和野马嘉年华遍布美国各地。在以汽车文化见长的北美大地，众多的野马奔腾不息，组成一道靓丽的汽车风景线。
这是怎样的野马？又有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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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市场的萌芽
二战后的美国经历了一段经济复苏、欣欣向荣的时期。战后的一代婴儿潮也在这个时期长大。到1960年代，这一代年轻人将逐渐成为汽车消费的主体。他们的风格和喜好将与经历过大萧条和战争时期的父辈们大相径庭。敏锐的汽车制造商们很早就闻到了这种市场变革的气息，从1950年代中期就开始布局，以迎接汽车市场消费主体的改变所带来的挑战。
通用汽车公司加大了对其中高端的雪佛兰科尔维特的改进和投入，采用了玻璃纤维新材料和高性能的新发动机。福特汽车公司再不敢怠慢，在1950年代中期推出了中高端的雷鸟车型和紧凑的猎鹰车型。这些车型都从去的古典风格向现代时尚风格转变，以期吸引新生代汽车族。
但是，正当福特公司以一种自信的姿态迎接市场变革挑战的时候，却在一个重要项目上犯了大错。这就是福特二世（Henry Ford II) 亲自主导开发、以其父亲名字命名的艾德塞 (Edsel)车型。
3
艾德塞之痛
1950年代中期，福特公司为了提高其市场竞争力，雄心勃勃地在现有已经完备产品线上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部门——艾德赛事业部。福特高层，尤其是那位刚愎自用的福特二世，对以其父亲命名的这个品牌十分看重。
他不顾在这个细分市场上的汽车品种已经饱和、产品定位还欠清晰的现状，力排众议批准了艾德赛品牌下多个车型的开发，并投入巨资，立志要创造一种出类拔萃的新车型引领市场。 当有人质疑此车型的潜在用户不足时，福特二世坚信，只要有好车，用户是可以开发出来的。
在那段时间，福特二世踌躇满志，还请出了他的两位弟弟帐前挂帅：由本森·福特 (Benson Ford) 和比尔·福特 (William Ford)分别出掌福特的林肯和大陆两个高端汽车事业部。他想以此豪华的管理阵容和雄厚的资金，将福特在市场大变革的风浪中带上一个新的台阶，像其祖父那样在汽车领域再展宏图。
两年之后，福特公司为艾德赛车型投入市场进行了广泛的宣传。福特还特意制作了广受欢迎的电视节目《艾德赛秀》，以配合这个品牌的建立。然而，当这个品牌在1957年终于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却并没有引起福特高层所期望的那种轰动，反而更多的是失望。
从表面来看，艾德赛车型率先采用了许多创新技术，如油表警示灯、钦纽式变速系统，更加人性化车载控制系统，以及更多的安全附件等。外形的设计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前脸的造型别出心裁，将中间的格栅独立竖起与两边车灯对应，给人一种豪华大气的感觉。像机翼一样的后端承袭了那个时期美国豪华车惯用的经典元素。
可是，它为什么远远没有达到福特公司的市场预期呢？原因很多，但归根结底有重要的两条。首先是定位的错误。在美国汽车工业界有一个说法：你的车想热卖吗？卖给中产阶级！这款中级轿车的理想客户的确实是中产家庭。
但在1950年代后期，这个人群对价格还十分敏感。艾德赛3500 美元的价格对于那时习惯于2500美元价位车型的中产用户吸引不大。那些增加的创新技术和复古奢华的造型不足以吸引这批目标客户为其买单。
其二是在这个面对大众的中级汽车的市场上已经有众多的畅销车型，如通用的别克、雪佛兰，以及福特自己内部水星系列，没有多大的市场空间可以容纳新的品牌。
结果是失败，很大的失败。第一年的销量不到预想的一半。两年后的1959年11月，在累计售出仅八万四千辆艾德赛汽车之后，福特不得不忍痛中止了这个车型，并撤销了艾德赛事业部。为此，福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经济上，福特损失了高达三亿五千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十一亿美元）真金白银，股票也大幅跳水。人事上，福特的管理高层也遭受了重大损失。两位艾德赛的主要高管，一位早早退休；另外一位在离开福特后不久就因病去世。受此牵连，福特二世的两位弟弟也黯然离开了福特汽车公司。
艾德赛的失败是福特历史上的一个永久教训。这个失败又一次验证了一个现实，即汽车市场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产品定位。不管你有多么大的雄心和梦想，不管你有多么雄厚的资金，也不管你有多么豪华的团队，一旦产品定位错了，在市场经济环境下，注定失败，一切归零。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定位准确呢？野马的出生过程给出了一个答案。
4
艾柯卡的菲尔兰小组
1956年夏天，那位曾经的福特工程师、1940年代末离开迪尔本到东部闯天下的李·艾柯卡 (Lee Iacocca)，带着销售之神的名号又回到了福特总部。三年之后，艾柯卡被委以重任，出任福特副总裁兼福特事业部总经理。
此时的福特正在努力走出艾德赛失败的阴影，而面对的市场是七千万战后婴儿潮正在进入汽车消费领域。福特现有的车型显然不能满足这些青春好动的1960年代年轻人。
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艾柯卡牢记他前任的一条忠告：如果不能把你的想法用二十五个字写出来，那就一定不是一个好想法。于是，他养成了随身携带小记事本的习惯，随时随地将闪过的想法记下来。
有一天，他在本子上写道：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个市场在寻找一辆好车。这正是后来被汽车业奉为经典的名言：从来不是车找市场，而是市场找车。问题是，这个饥渴的市场在哪里？
那段时间，艾柯卡有一个想法在脑中徘徊：是否要推出一款运动车型？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可行，他亲自挑选并组建了一个智囊小组，其成员来自市场分析、造型设计、工程开发、生产计划、制造以及销售服务等各个部门。
这个后来被称为菲尔兰的小组，每周定时在总部之外的一间牛排店里见面，在一种宽松随意的环境下敞开讨论，集思广益。他们要确定两件事：第一，不远的将来是否有一个新的汽车市场需要填补？第二，如果有，车型开发和生产计划如何？
来自市场调查部门的成员汇总了大量的调查材料，报告说1960年代汽车市场的一半将由18至34岁的人群主导。这类人群追求简单时尚，期待的汽车是兼有雷鸟那样的时尚风格和法拉利那样的跑车性能，同时，又要像大众车一样经济实惠。“但这样的车是不会存在的。”艾柯卡开始有些怀疑地说道。
小组的调查结果进一步显示，进入1960年代之后，由于经济的发展和家庭收入的提高，美国的中产阶级拥有第二辆、甚至第三辆车的需求增加，尤其是年轻人和妇女对新车需求更加迫切。同时，新车一族的学历更高。这些人对车的要求已经开始从单纯的交通工具到更加注重汽车的风格和品味。他们需要一款个性化有品味的汽车，而且愿意为自己喜欢的风格和品味买单。
这样，菲尔兰小组经过了长达十四周在牛排桌上的反复讨论之后，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 目前美国汽车市场确实需要一款面向大众的运动型轿车，或称轿跑车。这辆车应该兼具现代时尚的外形和跑车一样的动力驾驶性能，同时又能量产以适应广大中产家庭的消费水平。这个车型应该具备较多的选项，以满足较广泛人群的需求。
经过生产和销售部门的仔细测算，菲尔兰小组，尤其是艾柯卡本人坚定地相信：这样的车是可以造出来的！
正是菲尔兰小组的这个共识和信心奠定了野马诞生的坚实基础。
5
野马横空出世
共识达成之后，艾柯卡说干就干，马上组织力量开始对这款新型跑车的概念设计和开发。 经过两年的不断尝试，1962年初确定了这个车型的定位和具体参数。
它是一款拥有时尚外观、价格适中的跑车。长度不超过180英寸、重量不超过1500磅、价格不能超过当时的2500美元。动力性能方面可以搭载六缸或八缸发动机，车身分为两座和四座、敞篷或硬顶。而且从外形到内饰，从动力系统到排放系统，有尽可能多的样式和部件可供客户选择。
车型定义好了，名字呢？设计人员在参考了许许多多可能的选择之后，确定了野马这个名字。这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二战期间美国的野马式战斗机曾翱翔天空，战绩辉煌，受人尊敬。更重要的是野马本身所展现的那种自由奔放、桀骜不羁的性格很适合美国大众所推崇的精神，尤其适合以自由和张扬为特征的美国1960年代年轻人的追求。
野马出世的时间也确定下来了：1964年4月17日，美国纽约世界博览会开幕的当天。
量产野马项目的万事已具备，但仍欠东风：福特二世的批准。受艾德赛失败的打击，福特二世在那段时间趋于保守，对任何新的尝试都不看好。当艾柯卡将其团队精心准备的野马计划书提交给福特二世的时候，他一口拒绝：“你难道忘了艾德赛的教训吗？”
但艾柯卡志在必得，一次次坚定地要求福特二世批准野马项目。经过艾柯卡多次努力，福特二世终于批准了这个项目，但将项目所要求的经费砍掉了近三分之一。
此时的艾柯卡凭着菲尔兰小组所积攒起来的底气，信心十足地投入到了野马项目的开发之中。艾柯卡先集中了福特品牌下最好的造型师为野马造型。但直到夏天，设计人员做出的无数草图都不能满意。到了7月下旬，艾柯卡坐不住了，严令造型部门的三个顶尖设计师带领三个团队进行一项设计竞赛： 每个小组在三周内必须拿出至少一个设计模型参与比赛，冠军就是最终野马车型。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造型设计人员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三个小组经过几周不眠不休的工作，终于在二十天内作出了七个可供选择的模型。
造型师盖尔·黑尔德曼（Gale L. Halderman ）回忆道，那段时间他几乎全部时间都扑到了野马的造型设计上。直到第二个周末的一个晚上，他灵感顿开，工作到深夜完成了五张造型草图。第二天，他的团队选定了其中一个设计开始紧张地加工油泥模型。正是这个模型在8月16日那个竞赛日子里荣幸地成为冠军。
艾柯卡也承认，当他走进摆放着七个模型的展地时，第一眼就被盖尔的模型所吸引。这个模型的线条硬朗、简单、时尚，有充分的现代感。同时，加长的前盖和沉稳的后厢完美结合在一起，展现了与众不同的大气和强悍，在众多同类车型中脱颖而出。
一位在场的设计主管回忆说，当他看到艾柯卡对盖尔的模型两眼放光，右手招牌式地转动口中的雪茄时，心里就明白： 野马就是它啦！
造型和名字都确定下来之后，内饰和工程开发就紧张而有序地开展起来。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市场偏差，工程师们在工程开发的每一个环节都会找一些潜在的客户做评估调查。在最后的测试阶段，野马小组一次请来住在底特律附近的五十二对夫妇到现场参观，了解他们的反应。结果令人鼓舞：所有的人都表示要买这部新车。
1964年的3月9日，第一部野马终于下线。为了配合4月17日纽约世博会上的正式发布， 福特随后加紧生产了八千多辆野马跑车，以保证发布当天每一个福特经销商都有野马车型展示。同时，福特开始大张旗鼓地对野马进行市场宣传。
发布的前四天，福特邀请了一百多名新闻记者乘坐七十部野马从纽约一直开到迪尔本。经过近一千英里的长途跋涉，七十辆野马车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车队一路风光无限，博得了许多羡慕和赞许的眼光。
于是，新闻界对野马的出世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在全美几百家报纸和杂志的显要位置刊登了大量针对野马车型的宣传文字和图片。
不仅如此，纽约世博会开幕的当天，艾科卡还在全美两千多家主要报纸上刊登了全页广告： 一辆漂亮白色野马跑车和一对青春靓丽的年轻夫妇，边上简单一句话：出乎意料就在今天。
福特甚至还将一台野马拆解后运到纽约帝国大厦顶端的观光平台上再组装起来，成为世界上唯一一辆能够登上帝国大厦顶端的汽车。
这样，当野马汽车在纽约世博会上正式精彩亮相之后，汽车市场上刮起了一阵野马旋风。
一辆好车加上有效的市场营销，野马的出世获得了极大成功。那个周末，人们几乎蜂拥而至，每个野马经销商那里都是人满为患。上市第一天，野马的订单就达到了两万多辆，第一年就卖出了四十多万辆。不到二十个月，野马就打破了一百万辆的销售纪录。福特公司再次登上美国汽车产销两旺的顶端，举世瞩目。
媒体对热销的野马也是好评如潮。很快，美国最重要的两本新闻杂志《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同时将野马作为封面。《汽车生活》杂志更是直白地宣称： 一部市场所寻找的好车终于来了！
野马的巨大成功也出乎了福特高层的的预料。当他们意识到野马终将成为美国汽车史上的一个经典，想找出有纪念意义的第一辆野马时大吃一惊：福特公司竟然没有保留下来。
于是，福特千方百计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第一辆下线的野马——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 原来这辆野马在巡展中阴差阳错地卖给了东方航空公司的一位飞行员。两年后，福特用第一百万零一号福特野马将这辆白色野马换了回来，珍藏在福特汽车博物馆中。这正笔者第一次邂逅的那辆白色敞篷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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